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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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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2005年夏,東京。

“你、你不要害怕。”

“……我才沒有害怕,明明是歌姬前輩——嗚嗚嗚嗚冥冥小姐——”

“冥冥小姐不在這裏……我一定會帶你走出去的!總之!你要相信我!”

十九歲的歌姬欲哭無淚。

這個任務本來應該很簡單的。雖然被托付給她一起做任務的妹妹非常弱,但在她的強力輔助下,還是有驚無險地祓除了藏在洞穴裏的咒靈——大概在三級和二級之間的強度。

但是誰知道會有這麽多老鼠啊!!!

她一扭頭,發現那位新入學的高一妹妹正淚眼汪汪地看著她,看起來像是柔弱的、十分能激起人保護欲的菟絲花。

被那樣可憐又充滿信任的眼神盯著,她本該好好展示一下身為前輩的可靠,但是……

她深吸一口氣,鼓起勇氣向前走了一小步,結果眼前猛地躥過一道小小的灰色身影。

歌姬:“!!!”

“……你打電話給五條那個混蛋吧,或者給誰都行,讓他們來抓老鼠……”她退回原地,“哇”的一下和弱小的後輩抱成一團:“總之不要打給冥冥小姐……我晉升一級咒術師的事還得靠她點頭呢嗚嗚嗚嗚嗚……”

得救的過程非常坎坷。五條悟來得很快,但發現情況和他想得不一樣之後,根本不管他未婚妻的死活。

他不僅不管,還在外頭發出猖狂的大笑。一邊笑,一邊居高臨下地打量了兩人,好一會兒才惡劣地吐了個舌頭:“求我嘛,求我我就大發慈悲救人。”

最後在歌姬活活氣死之前,是夏油看不下去,一手提著一個,把兩個丟人現眼的哭包從洞穴裏撈出來。

那是她和十六歲的藤川早紀的第一次見面。

2018年,東京。

“帳”裏的情況一塌糊塗,斷瓦殘垣,木屑翻飛,地面破爛不堪,拔地而起的樹根蜿蜒盤旋,遮天蔽日,將大片的建築掃蕩成可憐的碎片。

遠處的樹林裏,激烈的爆炸聲一陣又一陣。早紀帶著歌姬往裏走,拐過第三個彎的時候,順手把在狹窄過道裏飛躥的老鼠戳死了。

老鼠灰色的身體在墻角抽搐,在歌姬看過去的時候,那裏迅速覆蓋上一層五彩斑斕的花,將那團血淋淋的小屍體掩蓋得嚴嚴實實,在狼藉的街道上顯得格外突兀。

她一楞,感覺嗓子癢癢的:“早……”

她猛地被往前推了兩步。

從斜後方視線盲區處,鋒利的刀光暴射而來,擦著她的影子在地上劃過銳利的冷光。

那是一把奇形怪狀的刀,順著流暢的刀身往上看,刀柄是一只截從腕骨處被砍斷的手,用力地反握住執刀者。

“哎呀,居然躲過了嗎?”他苦惱地甩了一下頭發,金色的單馬尾搖搖晃晃:“那我——誒?”

腳下瘋長的藤蔓在瞬息之間纏上他的腰身,他瞳孔一縮,無意識掙紮了一下,於是藤蔓迅速收縮,將他重重絆倒在地。倒刺紮進他的皮膚,有溫熱的血從割破的表皮裏滴下來,幾乎給他一種他會被活活捆到窒息的恐怖錯覺。

……只是兩秒……不,或許只有一秒而已。

“我現在沒空搭理你,詛咒師先生。”

他費勁地擡頭,和那雙綠色的眼睛對視了一瞬,眼睛的主人就率先毫不在意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。

“等我把前面那家夥祓除了,藤蔓就會自動消失的。”她的語氣輕飄飄的:“我爭取十分鐘以內為你松綁……亂動的話它會越捆越緊的,自己多保重吧。”

歌姬怔怔地看著她。

藤川早紀被宣布升為特級咒術師的那天,她的震驚程度不亞於看到硝子用手術刀捅死宿儺、冥冥把存款全部捐給福利院、樂巖寺和五條悟相親相愛把酒言歡——如果以上有可能的話。

那是早紀誒!多跑兩圈操場都會臥床兩天的早紀誒!

可是她現在發現是真的。

“怎麽這麽看著我?”早紀走了兩步發現不對,緊張地皺起眉:“難道是被劃傷了嗎?不會吧?什麽時候的事?……嘖,不該手軟的,你在這裏等我一下,我回去把那個娘娘腔殺了給你報仇。”

“不,不是因為這個。”

她緩慢地握住她的手,終於後知後覺地有了一點實感。

不再會因為老鼠抱著她無助痛哭,也不再會念叨著亂七八糟的神仙菩薩名字保佑她能多活幾分鐘,真的已經蛻變成能夠好好保護她的強大咒術師了。

她一下子不知道欣慰和難過哪個更多一點。

“我們在這裏分開吧。那個咒靈交給你處理,我來負責尋找學生……可以嗎?特級?”

“可以的,歌姬前輩。”早紀一口應下:“任務順利完成的話,可以聽你唱歌嗎?”

“一言為定。”

*

嚴格來說,雖然有沒見過的特級咒靈在肆意妄為,但早紀不覺得這是危機到致命的情況。

植物系咒力的攻擊強度有明顯的上限,以她對學生的了解,只需要一點小小的契機,他們就能創造了不得的奇跡。

按道理來說是這樣的。

和歌姬分開以後,最先找上她的是伏黑的渾。

它看起來如今不像狗了,更像只威風凜凜的狼,只有朝她搖尾巴的時候,才能看出一點黑玉犬以前的影子。

大概是聞到了早紀的味道,它焦急地沖過來,領著她一路穿梭——

然後她大腦宕機了一瞬。

伏黑的整個腹部都被不知道是什麽的植物貫穿了,血滴滴答答地流出來,把校服染成濃郁的黑色——她往前走了一步,能清晰聽到鞋底發出踩在液體上的聲音。那麽驚人的出血量,她幾乎要懷疑如果再晚來幾分鐘,他的血都要流幹了。

聽到有人來了,少年勉強睜開眼,慘白著一張臉虛弱地喊她:“藤川老師……”

“……別動。”

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。溫暖的咒力從她的掌心傳到他的體內,順著經脈溫和地轉了一圈,直到嵌在少年體內那朵醜陋的花“哢嚓”一下消失。

“我不會治療的術式,這只能簡單的止血……”她安慰他:“別怕,惠,已經沒事了。”

她又去看真希。

她的傷勢沒那麽重,還能保持著清醒的意識,正靠在樹幹上喘氣。肩膀被貫穿了,平時戴的眼鏡不知道去哪了,脖子和手腕都有明顯的勒痕,連半張臉也被打腫了。

她小心地蹭了一下她泛紅的臉頰,少女立刻就倒抽了一口冷氣,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用力偏過頭去。

她怒極反笑:“這是誰幹的?也是那個咒靈?”

“……虎杖和東堂在那裏。”真希不回答,給她指了一個方向:“能也把它的臉打腫嗎?藤川老師,我現在超不爽。”

“可以。”

早紀順著她的手指看去,是小溪的方向,隱約聽到打鬥的聲音斷斷續續。

她說:“等下就帶著它的腦袋來見你。”

*

只是為了測試“帳”對五條悟的限制效果、替真人轉移視線,居然被兩個小鬼打到需要動真格的地步——花禦壓根沒想過這種可能性。

沒體驗過的戰鬥的樂趣在四肢百骸裏奔湧,它彎下腰,把手放在柔軟的草地上。

嗡。

以它為圓心,世界開始褪色。

周圍的草地化為灰敗的枯草,銀杏和紅楓雕零成碎屑,參天的巨樹相繼枯萎,直到變成沒有生命力的、幹瘦卷曲的枯枝。

嗡。

左臂上巨大的鮮花因為吸收了充足的養分而開始盛開,鮮紅色的花瓣嬌艷欲滴,恐怖的威壓隨之飛速凝聚,東堂拖著虎杖後退了半步。

在什麽東西即將爆發之前——

“轟——”

一瞬間飛沙走石。綠色的能量匹練暴虐地轟炸半片戰場。它幾乎劈開天地,以至於溪流、碎石、破碎的屋瓦,視線範圍內所有能看到的東西如同畏懼一般劇烈顫動起來。

塵埃散去的下一秒,特級咒靈巨大的身姿倒在遠處的巨石上。

與植物之間的能量聯系不知道為什麽被強行切斷了。它似乎有點難以理解現在的情況,下意識地想要擡起手來撫摸一下自己,結果左邊的臂膀慢半拍地“嘶啦”一聲斷裂開來。

傷口被削成平整的塊面,整只手臂掉進小溪裏,濺起一點小小的水花。大量的鮮血汩汩地從肩胛骨處噴湧流,把半邊溪流沖刷成詭異的紫色。

是那兩個小子……不,是另外的人。

“是誰來了……咳咳……”

虎杖咳嗽著揮了揮眼前的煙塵:“咦?藤川老師?”

“嗨,受傷了嗎?”

“沒有大礙,我們把那個特級咒靈打得節節敗退哦!”

“了不起,給你加課堂平均分。”

“好耶!”

她謹慎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兩個人。

雖然流了點血,但沒受很重的傷,看起來好像悟道了一樣,精神氣也很好。根據戰況來判斷,這兩個家夥聯手起來甚至隱隱讓對手反覆吃癟的勁頭。

她松了口氣,蹭掉虎杖額頭的血,又看向另一位。

有點太高太強壯了,她得仰頭。

“你就是東堂吧?”她笑:“早有耳聞。謝謝你照顧悠仁,你們看起來很合拍。”

“初次見面,Ms.藤川。”他自豪地拍拍胸脯:“合拍是當然的。我和我的好兄弟虎杖悠仁已經是彼此的best friend了——我們一起在校園裏看漫畫,在天臺吃零食,在晚自習的時候看小高田的直播……正是這些刻入靈魂的羈絆,才能夠讓我們熱血沸騰,戰無不勝!”

“都說了沒那回事!你是哪裏來的回憶啊!?”

“My best friend!”

最強的五條先生原來喜歡的是這個類型的女人嗎?最新上升的第二位女性特級……雖然很漂亮,但他喜歡高個子大屁股的女人……不,不是想說這個。

東堂比虎杖敏銳,剛才他分明看到她的咒力“吞噬”了那只咒靈的蓄能,以強上數倍的姿態將它完全碾壓了。

那是怎麽做到的?是因為術式類型相近所以才能有這種情況嗎?

花禦也不理解。

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它的大腦停止運轉了數秒,咒力很快補全殘肢,它朝著對手的方向看去,對上一張似乎在說“你居然沒死”的臉。

怎麽可能?這個時候,她明明應該被“禮物”轉移註意力了才對。

它疑惑:“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

“……?”

聲音很好聽,不知道在說些什麽,可是大腦如有感應般自動做出了翻譯。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:“好奇特的溝通方式。你認識我?”

藤川早紀。

能夠操控植物的新晉特級咒術師,東京的咒靈沒有與她對戰過的先例,它出發前,夏油傑曾好整以暇地建議它:

“她的術式跟你挺像的,遇上的話,最好還是不要硬碰硬比較好哦。”

——已經遇上了。

它繃直神經,見她左腳輕輕向後一踩。

時光倒流一般,五彩斑斕的生機重新回到了這片枯瘠得土地上。光禿禿的草地變得翠綠,花朵相繼綻開,枯死的樹皮抽枝發芽,長出比先前還要蓬勃的林蔭。

咒力的成分果然與它十分相似,溫暖的生命氣息蔓延開來,它楞了一下,沒有馬上動手:“……我們不能共存的話,我會覺得可惜。”

“是因為我的術式嗎?”她也沒有動手:“我聽說你和另一個特級咒靈是同伴……特地和詛咒師聯手,把五條悟困在外面,你們想做什麽?沒準我覺得你們的想法有意思,願意加入你們呢?”

“不,我不覺得你能理解我們。”

它搖頭:“你聽不到森林的哭泣。我們在期待人類死去,把這顆星球完整的還給我們,所以——”

參天的巨大樹根遮天蔽日,自它的身後織起一條猙獰的網,如同高速墜落的密集箭矢,從四面八方捅向它的敵人。

它嘆息,語調悲憫到近乎仁慈:“所以,請你們去死吧。”

“藤川老師——!!!”

嗡。

虎杖睜開眼。

什麽也沒有發生。來自特級咒靈的進攻勢如破竹,鋒利的樹根尖端停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,在即將把這片場地徹底轟爛之前,如同被靜止一樣,停在半空中不動了。

“……無下限術式?”

“不,不是。”東堂瞇起眼:“是她控制住了對方的攻擊。”

藤川早紀擋在他們面前,露出一個微笑。

“看起來,好像是我比較強呢。”

她慢悠悠地伸出手,搭上離她最近的那截枝幹。

世界短暫安靜了一瞬,由花禦發動的攻擊好像突然失靈的汽車,隨著那層薄薄的咒力開始延展,龐大到能將這半片天地砸碎的恐怖襲擊變成倒塌的多米諾骨牌、融化的蠟燭、被熄滅的火焰,“砰”的一下,在她的掌心溫順地消散了。

“答對了,Mr.東堂。”她點頭:“遇到術式相近的對手實在很難得,要不是你打傷了我的學生,我會願意下手輕一點的。”

有驚人的威壓從她身上爆發,危機感在它的血管裏橫沖直撞。它一驚,難以置信地甩出一串樹鞠——

樹鞠在半空中調了個頭,以更加兇猛的氣勢朝它自己砸來。

從森林中誕生的咒靈變成了被篝火吞並的火柴、匯入大海的溪流,一旦動用術式,它所操控的植物反而會被更強大的那一方所馴服,變成不再受它的控制的、能夠撕裂它的利刃。

它躲過這一擊,當機立斷地放棄使用術式,淩冽的拳風裹挾著咒力,借著木樁作為發力點朝對方高速逼近。

令人頭皮發麻的碰撞聲從一人一咒靈的交戰處炸裂開來,洶湧的餘波擴散開來,才剛覆蘇的樹木好像承受不住似的,掀起大片鋪天蓋地的落葉。

花禦的身體比她要高大壯碩無數倍,它壓下全身的力氣連續揮動了幾拳,如它所料地看到她被逼著往後退了幾步。

金色的頭發在氣流中翻飛,長長的藍色耳墜在近距離的罡風中“啪”的一聲斷掉。她接了幾招,稍微有點意外地挑挑眉。

“……知道無法用術式戰勝我,所以想用拳頭嗎?”她問。

“你果然不擅長近戰。”花禦又揮出一拳。

早紀這回沒接,身體靈巧地在它面前化作一道殘影,自它身後踹向它毫無防備的後頸。

磅礴的咒力自接觸面高速爆破,毫無防備的身體順勢被踹飛出很遠的距離,它重重摔在溪邊的巨石上,將石頭“轟隆”一聲砸得四分五裂。

“正確的判斷。”她聳聳肩:“可惜了。”

風呼嘯著倒灌進花禦的喉嚨,它被上湧的血液嗆住,猛地抽搐著嘔出一灘紫色的血。

不等它站起來重新調整狀態,一根藤蔓撕裂空氣,準確無誤地抽在它的臉上,於是那上面裹挾著的渾厚咒力擦著它的臉頰幾乎瞬間被引爆開來,絲毫不給任何喘息,如同風暴般將它完全吞噬——

風暴裏伸出一只捏上它脖頸的手。

她意有所指:“你知道打女孩子的臉是不能被原諒的嗎?”

大概是和人類很像的身體構造,她感受到瘋狂跳動的脈搏,木系生靈特有的生命力一圈又一圈極速修覆著殘破的身軀。她的手指稍一用力,就輕易聽到它發出木頭斷掉那樣“嗬嗬”的細微聲響。

它用盡最後一點力氣,朝停留在森林盡頭的東堂和虎杖發起垂死的猛攻。

頭頂厚厚的屏障“轟”的一下被打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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